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辭賦
牡丹賦(1117年) 宋 · 蘇籀
河洛之神,權輿此奇。
何夜半之有力,刻朝新之瓊枝。
麟角鳳觜之續(xù),不足以為固;
投觚削鐻之割,不足以為機。
砂點鐵以成金,青出藍而過之。
何造物之鉤距,蓋三昧之密施。
候琯裁動,枯蘗先知。
巉然擢珊瑚之巨,郁然飲沆瀣之滋。
無揠苗以助長,忌蚤華而中衰。
叢干漸老,開花及時。
揮瓊尺以裁綃,縷金鈿而鏤衣。
妝未了而半就,情欲吐而猶疑。
發(fā)精神于雨露,借光氣于虹霓。
鳳劌羽而初下,鶴斂翅而未飛。
如誤入于金谷,似邇沿于薌溪。
候晨光而潔鮮,怯午景而低徊。
初含喜以濃笑,忽微怒而自持。
繚以畫闌,障以羅幃。
暗淡月采,空濛煙霏。
有美一人,艷無等夷。
縹緲金菊之裳,娟嬋蛾綠之眉。
若夫紫殿龍樓,金臺彤池。
封黃蠟以入貢,乘汗血而絕馳。
天顏一解,四海光輝。
念其向日,遠過蜀葵。
太平佳瑞,許配靈芝。
至于箕、潁之間,林下水湄。
曄乎滿目,野夫所窺。
我方鐵石其肝膽,枯槁其形儀。
豈造物之見試,示綽約之妍姿。
為汝一笑而引滿,心亦無成而無虧。

湯泉賦(1119年) 宋 · 蘇籀
陜西南坤,泉滃山澗。
崖谷焦烈,滾沸奔猛。
湯池烝霧,騰瀉浩汗。
客曰:「異哉!
水在萬物,其性必寒。
胡然郁攸,無事燒燔。
草木爍爛,鳧鴨煨燖。
匯為澄泓,而后可探。
詰其從來,莫克考原」。
余蓋知之,《易》有太極,是生兩儀。
風金火輪,世界執(zhí)持。
火光生于巨海,波濤涌于汀岸。
熔石成水,敲石成焰。
三伏炎曦,溫暾河漢。
百井隆冬,其氣自暖。
吾儕習俗,淪溺情見。
煮鼎負薪,而后晨爨。
欲窮理而盡性,至中和以推原。
徇耳目之尋常,昧造化之機關。
是猶火鼠不信冰蠶也。
石中之火,火中斯泉。
坎離相濟,為湯固然。
此山岳之仁氣,憫寒士之枯朽。
假溫慈而惠和,以洗浣其塵垢。
使于斯而產金玉,終何益于野叟。
惟荒山與亂石,無華堂與瓊甃。
免污亡國,華清貴妃。
嬿婉之求,無取于斯。
予槁項黃馘,短發(fā)葳蕤。
青鞋直趨,老櫛自隨。
頭輕目明,彈冠振衣。
詠而風乎,配魯之沂。

二松賦(1117年) 宋 · 蘇籀
商邑巖巖,群山環(huán)中。
膏液外湊,英靈內鐘。
其人黃綺,其植曰松。
翹翹我室,契闊朋從。
二友忘言,冉冉秋冬。
古之遺直,本鉅末豐。
尺寸非可較量,繩墨非可究窮。
凜凜乎其可嚴憚也,如見大賓,如承大祭,形魄竦動,圭璋卬颙。
矯矯乎其能勵操也,如首陽之二賢,齊魯之兩翁。
石忘其堅,山失其穹。
確乎其不可拔也,如辭位之泰伯;
邈乎其不可攀也,如憂世之元龍。
炎曦郁攸,金鐵銷镕。
冰合九河,雪屯萬峰。
毛發(fā)磔磔,不改聲容。
如藺子完璧,怒發(fā)冠沖;
睢陽蔽江,張髯乘墉。
天籟嗥鳴,非鼓非鐘。
生三伏之栗冽,時一警于昏聾。
若洞庭之樂,鈞天之奏,均節(jié)跌蕩,他樂莫同。
斲而支太室之壞,輯而營靈臺之宮。
如良弼之用舍,系此邦之替隆。
雖然,待雨露而茂遂,積歲月而強雄。
世俗尚得而企仰,蛇鼠謬托于蔽蒙。
孰知其筋干鱗甲,非特據(jù)地而摩空。
猶龍變化,乘云高蹤。
排陰助陽,追日回風。
超乎六合之表,出乎造化之工。
遺琥珀與茯苓,貽俞跗與倉公。
嗟夫!
世人欲速,種柳與楓。
菌生朽壤,蔓延楚叢。
惟二友之不凡,愛正命于厥躬。
相與吟嘯而作,殆其莫逆于胸。

閩嶺賦(1132年) 宋 · 蘇籀
習被卉而用夷兮,極東南之海山。
嘆造化之瑰詭兮,想禹績之間關。
降丘坦其郭郛兮,曰無諸之市阛。
步窈窕經(jīng)崎嶇兮,獲清穹而考槃。
陟越王之宮址兮,與升鼓之孱顏。
惟此山之體,既合別而貫屬兮,又競爽而叢攢。
蔽虧日月兮,橫掛斗參。
臂趾根蘗兮,插萬仞之海瀾。
上下左右兮,夷傾峻彎。
如削如染兮,奔峭多端。
惟此山之氣,溜耶燔耶兮,迫之難看。
乍彤乍黑兮,紛郁蒙??。
颶氛梅霪有闔辟兮,霍然霧除,圜顧而巑岏。
惟此山之德,陰谷冥冥,崇朝多雨兮,陽坡茀茀,綠縟而難刪。
孕產金玉兮,棲集龍鸞。
屏鴆卻蝮兮,庶類以安。
惟此山之險,天作百隘,虎落吳楚兮,盜攘罔干。
地脈絡而無蹙兮,海不能以益寬。
惟此山之人,秦漢蠻夷兮,近世衣冠。
未暇念夫廬阜兮,每帽欹而足酸。
惟此山之望,雁臺嶠瀧,邪界連延兮,潮汐噴射,撞水裔之堅頑。
鯨鯢澒洞兮,渤澥?漫。
掉心駭目兮,闊視縱觀。
惟此山之游,倍于吳蜀,競丹刻兮,招提剎竿。
輪奐千所兮,敷譯經(jīng)教,架壑而冠巖。
洪崖洞穴兮,天設神剜。
噫!
達人之既逝兮,有往牒之未刊。
俛仰談笑兮,木杪云間。
搜奇踐勝兮,領略莫殫。
其石狠怪兮,嵐薰而蘚斑。
蹲象舞馬兮,麋麚踞蟠。
其泉清冽兮,嵌竇瀉湍。
泄乳停膏兮,淙琤佩環(huán)。
萬斛沸滾兮,灌浴體胖。
其果珍異兮,荔蕉黃柑。
地不愛寶兮,填谷映巒。
其木攙錯兮,松桂榕楠。
千尺離奇兮,龍起熊攀。
榮耀隆冬兮,時令犯干。
蓊茸晻靄兮,翡翠纓縵。
射干薜荔兮,美箭檀欒。
被覆緣連兮,薋菉荑蘭。
叱吸唱嗥兮,天籟自歡。
吟嘯啼喁兮,嚶嚶嘖煩。
形色聲味,山靈千變以娛人兮,逃虛而卻其神奸。
嵐光著于眉睫兮,清賞痼于脾肝。
嗟此邦人兮,縮衣晏飧。
南畝萍布兮,田毛實慳。
蔗林芋區(qū)兮,蕭散江灘。
水流通川,故居之而不疾兮,交鎖岪郁,故隆暑而微寒。
屈、宋未嘗錄兮,班、馬非所般。
隘狹欹側兮,吁嗟永嘆。
濟時利物兮,云擾大艱。
救焚拯溺兮,君子不閑。
引領浚都兮,恨無羽翰。
石髓暫遇兮,金丹一鉆。
白日青天兮,孰曰到難(《雙溪集》卷六。)。
溜:庫本作「餾」。

雪堂硯賦(并引)(1164年) 宋 · 蘇籀
伯祖父東坡先生琢紫金石為硯,圭首箕制,置雪堂中。
形范卓豁,鴻筆鉅墨,寬然運而有馀。
先生以遺先人,此研與詩書并藏于家,子孫不忘。
遭亂后不知所在。
仆憂患馀生,悼失故步。
北苑鳳咮山溪石,先生所謂勝龍尾者,因命工采斲,復為斯制,庶幾乎不失舊物也。
嗟乎!
所以記錄遺書軼事,傳君子百世之澤,點??殆非復世俗器矣。
乃作賦曰:
東坡先生入道窮微,曠聽婁視。
不貪之寶,不鑿之智。
輔物理之自然,廓無心于數(shù)外。
發(fā)為藝學,舉世莫二。
契圣哲之奇韻,示名教之樂地。
窮于黃岡,斲石為研。
底滯聱牙,發(fā)明不厭。
皂白經(jīng)緯,箴規(guī)忘倦。
窮《易》之剛柔貞悔,盡《詩》之興觀群怨。
原法語以折衷,續(xù)《盤》《誥》之斷爛。
評論銘志,幼婦黃絹。
波撇點畫,出入萬變。
北扉東閤,言成謨典。
感麟凡例之筆,醫(yī)國膏肓之砭。
鄰敵為之折沖,奸邪以之喪膽。
觀剎溪山之刻,槃盂枕幾之篆。
揭日月于簡牘,耀龍蛇于琬琰。
??紳微公則聾瞽,吾道非公則黯闇。
諷誦伏膺,思見斯人。
斯人九原,其器尚堅。
不居廟廊,非硯恥焉。
枕中之訣,父子之傳。
裹以緹衣,藉以青氈。
其器羽化,其制殆泯。
雷槌取璞,月斧礪刃。
三郛二趾,淋漓纖穎。
色如青鐵,質如镵鼎。
思公灑翰,毛發(fā)竦凜。
篤古舊觀,茵席之鎮(zhèn)。
坡陀?漫,地闊海浸。
提耳畫一,危失先訓。
志一氣隨,旨達詞順。
遺韔忘弓,斷弦折軫。
窺乎窔奧,愿竊繩準。
齪齪腕脫,忽忽道聽。
至若葺宇廡下,施床榻上。
王蒙徐偃,坐臥摹仿。
騖之鉆之,誰為遠過?
人更相笑,儇淺叢脞。
拊硯三嘆,韜翰亦可。
剛健流麗,融會尾瑣。
問思修省,老去疑惰。

米元暉研山賦(1164年) 宋 · 蘇籀
噫歟瑋哉!
巒阜鐘巧,巀嶭玲瓏。
三茆九華之前后,二室五老之西東。
天作地寶,神力鬼工。
矩矱然而刳掇,斤斧斲于朦朧。
叟漱融結,出乎龍宮。
積潤秋濤之骨,霮?春岑之尤。
特見怪而何謂?
乃壺中之仙丘。
?渫泓坻,黝黯云浮。
文字之祥,點??之勛。
豁櫝啟幕,耳目清新。
捫叩而胸次塊磊,賞激而肝膽輪囷。
雖一簣蕞爾,么么老拳。
瑰姿殊態(tài),庶物莫先。
橘中肆游于園綺,耳門不蒂于兜玄。
邯鄲黃粱之身世,此殆小有之洞天。
寶晉父子,負能使氣。
紫淵蒼璧,麝煤栗尾。
挾此翠麓,用器之瑞。
辟塵珍玩,凌云高致。
素靄撲襟,蒼霧噓機。
軌范相承,措言屬意。
亭皋隴首之章,補亡正始之義。
《鵝經(jīng)》、《禊帖》,《洛神》、《樂毅》。
《破羌》、《梨橘》,《來禽》、《青李》。
神明還觀,俚俗一洗。
雄拔健峭,凝情仿效。
壓鄴侯之三萬,得二王之秘奧。
慎守玉軸,備禦他盜。
西清珥筆,承明應詔。
天子面試而加賚,巍乎致主之有道。
著聞寰中,煒煌衒耀。
后生標楷而趨造,前輩同明以相照。
一聚英靈,非其人而蓄峙,則崖譏澗愧,眾峰詆誚。
今造物出奇,副一門冥討;
明窗細氈,對管簡之嗜好。
云騰泉涌,好詞似之,號稱墨妙。
時望公左右天造,允王國所珍,享南山壽考。
有開必先,此焉讖兆。

夫何瑰逸之韡萼兮,邈疏蕩而的皪。
皇命姑射典司兮,先春邁倫而無匹。
百卉僵凍幾摧兮,妙切瑳而雕刻。
揠宇宙之英淑兮,嗾林薄之蕭瑟。
高柯喬干,叢蘗槎蘗兮,偃亞竦蟠而奇??。
上苑南嘯夫冷飔兮,露槃北漬乎靈液。
素蛾舒而迥映兮,青女降而邀勒。
戴雪斲冰兮,攢綠莛而盛飾。
煙際愁魂九遷兮,云表霏氛而六出。
妍影照彼漪漣兮,韶光耀乎暾日。
郁黃昏而倚竹兮,挽青春而瘦劇。
苓藿莫逞其芬兮,桃杏休詫其質。
概茜粲媚,時而勃苾兮,豈若龍沉雅秀,清真而漚蔚。
發(fā)玉氣之晴虹兮,動賞音之嘖嘖。
何促節(jié)于畫筒兮,綴俚辭于瑣筆。
彧、曄漫溺于凡譜兮,孔、墨見嘉于正色。
騷人之欣會兮,炳松炬以燕秩。
徙倚俛仰以盤旋兮,嘆纖秾而妙密。
揀長條以撼嗅兮,忌落英之狼籍。
眼界信靡兮,鼻觀悅適。
索漠袪夫吟諷兮,薰襲慰其禪寂。
解語西娃之妖玩兮,善顰冶容之邇昵。
風流藪澤可遐兮,溫柔鄉(xiāng)里宜擲。
夜遙遙而冬敷兮,雨絲絲而夏實。
商巖啟沃,調飪和眾口兮;
曹瞞善喻,燥吻濡乎萬卒。
或者東風帖壽陽之眉心兮,國艷膏櫛;
彥士慕陸凱之流芳兮,迢迢置驲。
面花獻笑兮,邂逅莫逆。
終不若補《風》、《雅》之申勤兮,思無邪于驪驈。

眾萬之夥,最靈黎首。
雕夫人知,析其天守。
念茲釋茲,聞覿言嗅。
詰厥攸從,孰司可否?
持爾維綱,孰俾官授?
稽前靈之昭晰,豈四目而兩口。
獨罔覺以冥行,無先知而拜扣。
書簏粲囊,慨其萎朽。
統(tǒng)極致中,刪撮伺候。
千里毫末,洞矚察究。
萬仞藏珍,精進泊湊。
斯物窈惚,鬼神懵瞀。
氣質凝密,自悉自受。
色色味味而湣夫朕兆,生生形形而不事斲剖。
憫六鑿以相攘,或肆馳而浪走。
夸盱衡而形諜,窒本實之常有。
日用之以愈惛,月違焉而奚救?
歲周甲而省非,力湔淘而勉懋。
破封執(zhí),釋瑕垢。
深湛體研,劈析矯揉。
滅絕邪絲,掀豁疑阜。
斷想忘情,廓乎邂逅。
箴鋒海納,無表里而洞同覆載;
周流汎應,非洪纖而并包宇宙。
慎內閉外,自返而透。
必靜必清,頤真在宥。
攝六籍之高奇,卓無倫而絕偶。
眇視軒冕顯嚴之謂,不殆此之常久。
于是匪樂餌歌咢而歡,舍導引屈伸而壽。
余喻而耽焉,字曰「靈物」,銘諸坐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