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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風
榆關酒樓臨大衢,征人日暮行駐車。
鹿裘老翁鬢成雪,夾轂相逢問里閭。
乍聞吳語三太息,坐我樓頭話疇昔。
自云家世本吳中,住近張王舊宮側。
少年追逐冶游場⑴,破產(chǎn)徵歌意無惜。
沙家槍槊冠江南,學得梨花推第一。
技成好作關河游,販繒幾度來邊州。
燕姬十五芙蓉色,彈箏夜夜酣高樓。
一曲紅綃醉中擲,囊空典卻千金裘。
三載邊庭履霜露,飄搖裋褐誰相顧。
途窮不忍到鄉(xiāng)關,卻向軍中應征募。
金羈翠眊繡蝥弧,名隸渡遼第三部。
關前上將霍將軍,遣向松山守烽住。
孤城接斗無時休,鐵甲中宵帶冰臥。
老邊墻直長城隈,梯沖百道如山來。
寧前列屯晝城閉,旌旗黯慘紛黃埃。
雄邊健兒十三萬,鼓聲欲死弓難開。
磧西降丁最翹健,日暮分營夜催戰(zhàn)。
吁嗟萬騎無人回,射盡平州鐵絲箭。
曙光曈曈海生綠,戰(zhàn)血無聲注空谷。
嚴霜如刀箭如猬,欲上戎鞍淚交續(xù)。
堅城既墮將軍降⑵,幾部殘兵向南哭。
相隨散卒臨渝城,橫刀更隸龍驤營。
倏忽長安易朝市,關門不用防秋兵。
從此飄零脫軍伍,種豆鋤葵學農(nóng)圃。
且將衰齒托雞豚,幸免微軀飼豺虎。
昨年有客來燕京,傳道江南亦被兵。
故國他鄉(xiāng)盡荊棘,窮黎何處還聊生。
伊昔姑蘇城畔住,門前小店臨江樹。
半生羈戍塞垣秋,夢斷吳關舊行處。
今日逢君遼水北,被褐驅(qū)車欲安適。
白頭邊語久侏??,重聽鄉(xiāng)音涕橫臆。
悽惶嶺外北風哀,莽莽邊沙路何極。
沽酒邀君君莫辭,天涯相見且相悲。
莫嫌憔悴窮邊叟,猶是吳趨市上兒(悽惶嶺在關外三里,旁有姜女石。)。
⑴ (追逐),徐乾學刻本作(徵逐)。
⑵ (堅城)句,徐乾學刻本作『蘭山矢盡李陵降』。
遼城四月春風來,黃鸝啼樹梨花開。
陳生邀我郭南去,笑騎鞍馬雙徘徊。
沙場黯黯日將暮,半醉歸來解鞍臥。
氈墻誰撥鹍雞弦,彈作商聲淚交墮。
憶昨故鄉(xiāng)百不憂,命儔嘯侶吳趨游。
裁詩每題白團扇,縱酒欲賭青羔裘⑴。
沙棠之槳云母舟,美人玉袖搊箜篌。
金窗銀燭月未午,清歌窈窕無時休。
就中少年三五輩,徐郎顧子稱風流。
獨孤側帽傾士女,正平搖筆凌王侯。
百年行樂竟誰在,凄涼邊地傷離愁。
只今相對休悒怏,人生苦樂猶回掌。
隴西將軍困醉尉,邯鄲才人辱廝養(yǎng)。
古來憔悴多名流,吾輩何悲棄榛莽。
君才弱冠我盛年,可憐淪落俱冰天。
舊游一別已如雨,陰關萬里徒含煙。
寄哀欲托庾信賦,賞音空憶鐘期弦。
金樽有酒且沈醉,何須惆悵風塵前。
按:憶昨一段,以少年行樂形出,只今蕉萃作寬解語,彌不堪也。勿認作排遣看。
⑴ (欲賭),清詩別裁集、國朝詩作(惟賭)。
豪氣君未除,長嘯輕遠游。
雖為遼???,不識邊城愁。
青絲玉壺銀鑿落,中宵坐我碧油幕。
海風吹天星動搖,邊色橫煙月澄廓。
倚笛頻驚出塞聲,銜杯尚擬華年樂。
黃龍東望沙茫茫,黑林樹色參天長。
此行應痛永乖別((應痛),國朝詩作(應嘆)。),他時相憶徒慨慷。
愛君且復飲君酒,庭樹搖搖掛珠斗。
夢去難攀鶴市花,醉來聊折龍城柳。
眼中萬事盡飄蓬,爾我安能日攜手。
故園何處五湖濱,難后逢君意轉(zhuǎn)親。
誰憐玄菟城頭月,泣盡黃公壚畔人。
按:遼海逢故人,又復蹤跡飛篷,旋當離別,有倍難為情者。讀結語,令人同聲悲咽。
白頭吳叟何龍鐘,先朝曾直華清宮。
十年喪亂無人識,萬里羈孤泣路窮。
憶昨西京全盛日,子侯年少承殊澤⑴。
門下金鞍慣射生,樓中銀管頻留客。
油戟香輪陌上驕⑵,佩刀日護紫宸朝。
從獵別分都尉馬,奉車特賜侍中貂。
山河舉目須臾異,荊棘凄涼舊東第。
仙人已嘆海生塵⑶,侯家寧保山如礪。
幾度天涯怨負薪,蕭條絕塞詎逢春。
夢里宮云雕輦路,愁中邊草玉關人。
玉關回首傷懷抱,短衣濁酒長潦倒。
雀滿門前翟氏悲((雀滿),國朝詩作(草滿)。),羊歸隴上蘇卿老。
日暮哀笳四野聞,黃榆秋雪正紛紛。
馮高欲縱鄉(xiāng)關目,腸斷南歸雁幾群。
按:此故侯之后同在遼左,同不能歸,因腸斷于南飛之雁也。視青門種瓜人,不堪并論矣。
⑴ (年少),徐乾學刻本作(綠幘)。
⑵ (油戟),清詩別裁集作(油碧),國朝詩作(油壁)。
⑶ (仙人)句,徐乾學刻本作(仙家猶見海生塵)。
一石酒新碧,四月花始紅。
陽夏許侯有佳興,攜賓日暮城之東。
緹油小幕披華褥,錦袖金鞭照沙曲。
煙郭風微晚樹迷,清江冰斷春波淥。
雙魚撥剌紅肌鮮⑴,銅壚作鲙吹芳煙。
客子欲題鸚鵡賦,主人自奏鴛鴦弦。
班荊藉草青莎軟,雜坐高歌不知晚。
且看歡笑玉山頹,休語風塵銀磧遠。
酒盡高麗雙翠罌⑵,看君俊氣何縱橫。
半酣忽躍紫騮去,落日南岡按海青。
⑴ (潑剌),原作(蹳剌),據(jù)徐乾學刻本改。
⑵ (高麗),徐乾學刻本作(江頭)。
海郎山色倚巉巖,山半靈湫映曉嵐。
公主舊臺馀翠岫,神女新祠傍綠潭。
神女嬋娟艷瑤彩,霏煙曳月迷年載。
怨入青蛾憶漢宮,魂依白鶴長遼海。
含睇凝情不可親,乘風颯颯如有人。
虛無瓊佩空山雨,杳渺鸞驂絕島云。
和親當日悲登隴,遺恨千秋塵澒洞。
寶鏡何時別紫閽,玉衣無處尋青冢。
松花檉葉小祠荒,繐帳無人春日長。
鴉翅發(fā)垂宮樣髻,虎章腰結羽人妝。
香粉長筵醉芳醑,巫女如花下靈語。
踏霧時聞石馬嘶,騰波自共冰姨舞。
一曲迎神蘆管愁,年年賽火海東頭。
望鄉(xiāng)莫更歌《黃鶴》,紅粉魂歸塞雨秋。
江頭昨日氛埃霽,禊飲相邀出中沚。
風景應嗟非故園,年光仍道逢元巳。
我家遙隔吳江濱,細柳崇蘭此日新。
金羈小苑流杯客,玉袖高樓吹笛人。
可憐徒旅天山下,不見春風吹四野。
際海冰河見斷鴻,連山雪帳聞嘶馬。
宿昔繁華夢有無,年年乘障挽蝥弧。
束皙何須矜博物,阮公終日哭窮途。
日暮山深少行客,四野秋風吹瑟瑟。
黃云垂葉暗孤城,白月生寒照空磧。
磧里沙昏野燒微,城頭霜凈戍煙稀。
何處風前度哀角,可憐秋盡猶單衣。
觸夜驅(qū)車還獨往,緣云石磴嵯峨上。
雉雊頻驚暮雪深,馬蹄欲渡秋冰響。
冰雪連山黯不開,憐君遙夕思徘徊。
征人應是知寒早,常侍誰言帶熱來。
昔逢楚臺客,為說黔公園。
樓臺照海水,花石亙山樊。
十年南望紆長想,銅柱天涯未能往。
忽漫披圖朔塞前,恍然置我昆池上。
澹淡如聞碧澗流,微茫疑入云林幽。
葉榆川色當階映,越巂山光繞戶稠。
歷歷巖巒分咫尺,陰陰亭閣毫間出。
千樹煙綿綺榭深,數(shù)峰翠入珠窗濕。
窗開面面俯垂楊,一片池陰繞畫廊。
竹外射堂馳馬埒,花邊步障斗雞場。
斗雞馳馬紛游宴,指點繁華嘆奔電。
漢代升平故老知,侯家富貴當時擅⑴。
伊昔黔寧下百蠻,卓犖勛名湯鄧間。
分券百年朱鳥社,建牙萬里碧雞山。
一自烽煙暗滇海,朱門青闥知何在。
鶴歸猶嘆市朝非,燕去寧論臺榭改。
雨雪飄搖大漠昏,風塵誰識故王孫。
空將吹笛思金谷,幾度聞笳怨玉門。
憐君遷謫何時返,獨抱丹青意憤懣。
東陵衰賤欲摧眉,南詔云山如在眼。
落日荒臺故國秋,六王茅土竟誰留。
莫將鳴鵠園中賞,來作和龍塞外愁。
按:「侯家」句,徐乾學刻本作「侯家樂事圖中見」。
⑴ (侯家)句,徐乾學刻本作(侯家樂事圖中見)。
招邀出郭門,青山殊未已。
金鞍小騎何連翩,人影遙遙翠微里。
翠微一望延曾巒,深松伏澗相風湍。
飛泉半掛銀河殘((殘),徐乾學刻本作(淺)。),秋嵐散入芙蓉寒。
石門黯黯金花裂,隔溪蒼翠時明滅。
回風絕壁森晝陰,六月空濛見殘雪。
西峰百尺寒崔嵬,振衣欲上觀蓬萊。
黃云泱漭動海色,樓船射鮫安在哉。
松花江水流浩浩,千秋戰(zhàn)骨關山道。
龍堆狼望空嵯峨,飛將勛名歸蔓草。
昨夜秋風吹塞天,臨潢萬樹生寒煙。
金笳玉笛起愁思,邊心四據(jù)空茫然。
安得仙槎泛清淺,乘流直度支機前。
壯士無家誰不憐,李陵已向陰沙沒,逢萌空稅遼東田。
君不見徽宗埋骨空江曲,遺冢蒼茫走麋鹿(徽宗冢,在五國城西。)。
艮岳風流亦一時,黃沙玉柙無人哭。
萬乘飄零且復然,吾生那更悲窮谷。
擊筑高歌出塞辭,何如楚客吹參差。
眼前有酒且不飲,迢遙漫作鄉(xiāng)關思。
紫騮嚼齧當風嘶,為君重進金屈卮。
醉臥青山且莫歸,明朝秋雪吹人衣。
小松亭亭托幽徑,黛色凝階石苔靜。
吐葉才凌春草高,抽條已入秋霜勁。
拂露搖煙影漸濃,寥寥輕吹度簾風。
三鬣未垂寧似馬,九鱗欲起乍疑龍。
偃蹇孤根矜得地,庭幕玲瓏映新翠。
應知弱干不勝梁,且共卑枝低繞砌。
一別林巒幾歲年,寄君櫩畔任君憐。
何當更植丹崖外,夭矯云霞待偓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