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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風
有《清》膺天命，仁澤二百年。
圣君六七作，上追堯舜賢。
熙隆全盛時，蓋如日中天。
帷闥外戚患，干戈藩鎮(zhèn)權(quán)。
煽虐奄人毒，煬灶權(quán)臣奸。
百弊咸蕩滌，王道同平平。
邇者盜潢池，神州洿腥膻。
治久必一亂，法弊無萬全。
謂由吏惰窳，亦坐民殷闐。
當世得失林，未可稽陳編。
儒生拾古語，謂當罪己愆。
顯皇十一載，憂虞怵深淵。
拔擢盡豪杰，力能扶危顛。
惟念大亂平，正當補弊偏。
且濡浯溪筆，看取穹碑鐫。
吁嗟兩楹奠，圣歿微言絕。
戰(zhàn)國諸子興，大道幾滅裂。
劫灰出秦燔，六籍半殘缺。
皇皇孝武詔，群言罷一切。
別白定一尊，萬世循軌轍。
遺書一萌芽，眾儒互拾掇。
異同晰《石渠》，講習布綿蕝。
戴憑席互爭，五鹿角婁折。
洎乎許鄭出，袖然萬人杰。
宋儒千載后，勃窣探理窟。
自詡不傳學(xué)，乃剽思孟說。
講道稍僻違，論事頗迂闊。
萬頭趨科名，一意相媚悅。
圣清崇四術(shù)，眾賢起頏頡。
顧閻辟初涂，段王揚大烈。
審意得古訓(xùn)，沈晦悉爬抉。
讀史辨豕亥，訂禮分袒襲。
上溯考據(jù)家，僅附文章列。
儒于九流中，亦祇一竿揭。
矧又某氏儒，涂徑各歧別。
均之筐篋物，操此何施設(shè)？
大哉圣人道，百家盡囊括。
至德如淵騫，尚未一間達。
區(qū)區(qū)漢宋學(xué)，烏足尊圣哲。
畢生事贊仰，所慮吾才竭。
朝傾百斛酒，暮飽千頭羊。
時時賭博簺，夜夜迎新娘。
今日阿哥妻，明日旁人可。
但付一馬馱，何用分汝我。
四更起開門，月黑陰云堆。
幾時踏殺羊，老虎來不來？
人生亂離中，所謀動乖忤。
一夕輒三遷，蹤跡無定所。
自從居三河，謂是安樂土。
世情誰念亂，百事恣凌侮。
交交黃鳥啼，此邦不可處。
一水通潮州，且往潮州住。
是時北風寒，平江蕩柔櫓。
行行將近城，炊煙密如縷。
行舟忽不前，有盜伏林莽。
起驚賊已來，快櫓飛如雨。
舟人急系舟，揮戈左右拒。
翻懼力不敵，轉(zhuǎn)逢彼賊怒。
扣舷急相呼，‘不如任攜取’。
流離患難來，行篋無幾許。
但飽群賊囊，免更遭劫虜。
一聲霹靂炮，殺賊賊遽去。
虎口脫馀生，驚喜泣相語。
回看諸弟妹，僵伏尚如鼠。
起起呼使坐，軟語相慰撫。
扶床面色灰，謬言不畏懼。
吁嗟患難中，例受一切苦。
須臾達潮州，急覓東道主。
剪紙重招魂，招魂江之浦。
中原有舊族，遷徒名客人。
過江入八閩，展轉(zhuǎn)來海濱。
儉嗇唐魏風，蓋猶三代民。
就中婦女勞，尤見風俗純。
雞鳴起汲水，日落猶負薪。
盛妝始脂粉，常飾惟綦巾。
汝我張黃家，頗亦家不貧。
上溯及太母，劬勞無不親。
客民例操作，女子多苦辛。
送汝轉(zhuǎn)念汝，恨不男兒身。
阿母性慈愛，愛汝如珍珠。
一日三摩挲，未嘗離須臾。
今日送汝去，執(zhí)手勞踟躕。
汝姑哀寡鵠，哀腸多郁紆。
弟妹尚稚幼，呀呀求乳雛。
太母持門戶，人言勝丈夫。
靡密計米鹽，辛勤種瓜壺。
一門多秀才，各自夸巾裾。
粥粥擾群雌，申申詈女媭。
汝須婉以順，朝夕承歡娛。
歡娛一以承，我心一以愉。
待汝一月圓，歸來話區(qū)區(qū)。
濃綠潑雨洗，森森竹千個。
亭亭立荷葉，萬碧含露唾。
四圍垂柳枝，隨風任顛簸。
中有屋數(shù)椽，周遭不為大。
羅山峙其西，豐湖繞其左。
關(guān)門不見山，鑿穴疊石作。
前檐鄉(xiāng)?稏，后屋旋水磨。
扶筇朝看花，入夜不一坐。
亭午垂湘簾，倦便枕書臥。
偕婦說家常，呼兒問書課。
敲門剝啄聲，時有老農(nóng)過。
君看此屋中，非他正是我。
行移家具來，坐待鄰里賀。
斜陽照空林，徘徊未忍去。
多戀究多累，掉頭未可住。
我生二十年，初受塵垢污。
家計竭中乾，俗狀作先驅(qū)。
飛鳥求枝樓，三匝方繞樹。
大海泛浮萍，歸根定何處？
渺茫發(fā)大愿，天意肯輕付。
況今千里來，擔簦期一遇。
行鎖矮屋中，蒸甑熱毒注。
密如營窠蜂，困似涸轍鮒。
走雷轉(zhuǎn)腸鳴，渴水乞沫呴。
誰能出塵世，一脫束縛苦？
回頭望此湖，萬頃迷煙霧。
夢魂時一游，且記湖邊路。
大塊鑿混沌，渾渾旋大圜。
隸首不能算，知有幾萬年？
羲軒造書契，今始歲五千。
以我視后人，若居三代先。
俗儒好尊古，日日故紙研。
六經(jīng)字所無，不敢入詩篇。
古人棄糟粕，見之口流涎。
沿習甘剽盜，妄造叢罪愆。
黃土同摶人，今古何愚賢？
即今忽已古，斷自何代前？
明窗敞流離，高爐熱香煙。
左陳端溪硯，右列薛濤箋。
我手寫我口，古豈能拘牽。
即今流俗語，我若登簡編。
五千年后人，驚為古斕斑。
造字鬼夜哭，所以示悲憫。
眾生殉文字，蚩蚩一何蠢！
可憐古文人，日夕雕肝腎。
儷語配華葉，單詞畫蚯蚓。
古近辨詩體，長短成曲引。
洎乎制義興，卷軸車連軫。
?？趾笕梭w，變態(tài)猶未盡。
吁嗟東京后，世苶文益振。
文勝失則弱，體竭勢已窘。
后有王者興，張綱維賢俊。
決不以文章，此語吾敢信。
但念廢棄后，巧拙同泯泯。
欲求覆醬瓿，已難拾灰燼。
我今展卷吟，徒使后人哂。
周公作《禮樂》，謂矯世弊害。
秦皇焚《詩》、《書》，乃使民聾瞆。
宋祖設(shè)書館，以禮羅措大。
吁嗟制藝興，今亦五百載。
世儒習固然，老死不知悔。
精力疲丹鉛，虛榮逐冠蓋。
勞勞數(shù)行中，鼎鼎百年內(nèi)。
束發(fā)受書始，即已縛杻械。
英雄盡人彀，帝王心始快。
豈知流寇亂，翻出耰鋤輩。
誦經(jīng)賊不避，清談兵既潰。
儒生用口擊，國勢幾中殆。
從古禍患來，每在思慮外。
三代學(xué)校亡，空使人材壞。
謂開明經(jīng)科，所得學(xué)究耳。
謂開制策科，亦祇策士氣。
謂開詞賦科，浮華益無恥。
持較今世文，未易遽軒輊。
隋唐制科后，變法屢興廢。
同以文章名，均之等廢契。
譬如探籌策，亦可得茂異。
狗《曲》出何經(jīng)，驢券書博士。
所用非所習，祇以叢罵詈。
亦有高材生，各自矜爪觜。
袒漢夸考據(jù)，媚宋爭義理。
彼此互是非，是非均一鄙。
茫茫宇宙間，萬事等兒戲。
作詩一長吟，聊用自娛喜。
淫云漠漠山有無，登城四望遙踟躕。
頹垣敗瓦不可踏，劫灰昏黑堆城隅。
剜苔剔蘇覓碑讀，字缺半亦形模糊。
公無遺像有精氣，恍惚左右神風趨。
憶公秉政宣仁日，自許稷契君唐虞。
英名卓卓驚殿虎，辣手赫赫鋤城狐。
同文獄起事一變，先生遂爾南馳驅(qū)。
洞庭寒夜走蛟蜃，瀟湘清畫啼猩鼯。
臣心萬折必東去，一生九死長征途。
豈知章蔡恨未雪，謂臣雖死猶馀辜。
如飛判使暗挾刃，來取逐客寒頭顱。
梅州太守亦義士，告語先生聲嗚嗚。
先生湛然色不變，崛強故態(tài)猶狂奴。
有朋諈諉細料理，對客酣飲仍歌呼。
嗚呼先生真鐵漢，品題不愧眉山蘇。
一樓高插北城角，中有七尺先生軀。
鐵石心腸永不變，騰騰劍氣光湛盧。
荔丹蕉黃并羅列，無有遠邇?nèi)耗夏ぁ?div class="0xzr9nu" id='poem_sentence_17_584138_comment'>
軍書忽報寇氛熾，官民空巷爭逃逋。
先生獨坐北樓北，雙眼炯炯張虬須。
跳梁小鼠敢肆惡，公然裂毀無完膚。
邇來彫瘵漸蘇息，無人收拾前規(guī)模。
東坡已往仲謀死，起人忠義誰匡扶？
金狄摩挲事如昨，鉛水清淚流已枯。
我來憑吊空惻愴，呀呀屋上啼寒烏。
